和平之岛的海军基地

      韩国济州岛江汀洞的海军基地事件已经进入白热化状态。继8月上旬外地防暴警察入住工地之后，8月26日，济州地方法院正式拘捕江汀村村长姜东钧（音译）。而就在前一天，新上任的韩国警察厅长曹铉五（音译）刚刚在就职发布会上表示要依法严肃处理海军基地事件。这场市民力量挑战公权力的斗争在国家意志和民族主义的煽动下看来将要以失败告终。
      被誉为韩国夏威夷的济州岛，不仅是韩国的旅游胜地，也是一座热爱和平之岛：1991年，韩国和前苏联在济州岛举行了政治经济会谈，双方关系实现了正常化；2000年9月，第一次南北韩国防部长会议在济州召开，南北双方在民族和解的道路上迈出了重要一步……2005年1月，当时的卢武铉政府为“四三事件“代表政府向济州居民道歉，并将济州岛指定为“世界和平之岛”。然而仅仅3个月之后，海军就提出了再次推进济州岛海军基地建设的计划，引起了民众极大的反弹。
      事实上，在济州岛建设海军基地的动议由来已久。2002年，海军在济州岛和顺港建设海军基地的计划就曾因为当地居民的强烈反对而被迫中断。2005年，卢武铉代表韩国政府向上世纪40年代末至50年代初遭到政府残酷镇压，死亡3万多人的济州岛居民做出正式道歉，长期以来与中央政府心存隔阂的济州岛民心中的坚冰开始融化。利用这一时机，中央和地方政府积极推进海军基地建设的表决，利用调查问卷的方式，确认居民对此持赞同意见并借以通过了这一决议。但不久，港口所在地——江汀洞的居民就以济州道议会没有充分听取当地居民意见，批准程序不当为由，反对该基地的建设。天安舰事件和延坪岛炮击之后，反对在济州建设海军基地的声音高涨。随后，村民委员会组织的公投中，反对意见以压倒多数通过，当地民众进驻工地，反对工程建设。与此同时，市民团体、环保人士、人权团体以及宗教团体都纷纷加入，声援当地村民的斗争，工程被迫停顿。

无法愈合的伤口——济州岛民的历史之殇
      笔者在今年5月走访了海军基地建设现场，并和维权村民进行了交谈。工地上仍然有运输车辆进出，但只是做一些周边性的工作。真正的施工现场上是村民们搭建的窝棚和遍地的反对标语。由于现场临近济州著名的观光小路第7路段，村民们还在路旁搭建帐篷，通过免费赠送饮料的形式，展示宣传资料，对游人进行宣讲，并伴有舞台演出，人气很旺，不时有民众为之捐款。
      交谈中得知，村民反对的理由集中在两点：一是担心祖祖辈辈赖以生存的自然生态遭到毁灭性破坏，比如港口附近水域的珊瑚礁和珍贵的海洋生物，而港口正对的岛屿就是联合国认定的生物圈保护区——虎岛；二是，一旦海军基地建成，作为盟军的美国舰队自然可以进驻该港，那么当美国与东亚周边国家发生冲突时，济州岛就将成为战火倾泻之地，无端地成为美国军事霸权争夺的牺牲品。作为和平之岛，非军事化是保障居民人身安全的根本之道。朝鲜战争期间，济州岛作为唯一远离战火的地方，接纳了大量的流亡难民，历史上蛮荒的流放之地一时成了人人向往的乐土；而延坪岛的殷鉴不远，一旦成为军事基地，波诡云谲的半岛军事阴影之下，战火离济州岛就不远了。
      而更为深层的原因，就是发生在上世纪的“四三事件”。美国占领军当局和李承晚政府为了肃清济州岛的左派势力和独立情绪，于1948年4月3日至1954年9月21日对济州武装起义者和无辜平民进行了残酷的镇压和血腥屠杀”。据官方统计，有39285个家园被摧毁，超过一半的村庄被破坏。被破坏的村庄集中在汉拿山附近，原先的400个村庄，只剩下了170个。根据一份全国委员会关于济州4.3事件的调查报告，约25000到30000人死亡或失踪，超过4000人因政府的镇压而逃往日本。而当时济州岛人口最多只有30万。
      二战之后，社会主义阵营和资本主义世界的严重对立、朝鲜战争的危急形势都使韩国政府对此拥有很多的借口和时势使然的无奈。但是作为普通居民，国家利益至上的暴行却成为济州岛人挥之不去的梦魇和无法愈合的伤口。今天，建设海军基地仍然是“国家利益最大化的需求”（韩国某评论者语），然而带给当地居民的却可能是当代版本的另一个“四三事件”。这，恐怕才是当地居民心中最真实的反对理由。


▲ 透过军舰的阴影看到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保护地——虎岛摄影：王天泉

维护海洋权益还是实现大洋海军之梦
      以韩国海军为代表的基地建设支持者特别强调在济州建设海军基地对维护国家海洋权益的必要性。济州岛特殊的地理位置可以使部署在这里的舰队前出太平洋，钳制东海和黄海，极大地扩大韩国海军的实际控制范围，特别是在应对岛屿纷争时占据时间上的有利地位。
      韩国舆论认为，占韩国出口贸易量99.7%的货物要从未来济州海军基地管控的海域通行，在该处建设基地将极大地实现保护海外贸易的任务，包括对亚丁湾护航都有重要意义。而在韩国举国关注的独岛（日本称竹岛）问题之外，韩国媒体更是刻意炒作中韩未来的海洋冲突。
      韩国《今日亚洲》以《中国急于私吞离于岛——海军基地是正解？》为题，把去年的一次韩国船舶在离于岛（我国的苏岩礁）附近的搁浅事件，炒作成中国海事部门驱逐韩国工作船，济州海警紧急出动的爆炸性新闻，刻意夸大中韩之间的领海纠纷，为海军基地建设张目。（中国媒体不明就里，跟着炒作该“旧闻”，以为中国海事维权力度加大而洋洋得意，殊不知中了人家圈套。）

      其实，就算是应对海洋权益纷争，处在第一线的也是海洋警察而非海军。特别是在应对岛礁纷争这样棘手的问题时，世界惯例都是把行使民事权力的准军事力量推到前台，为此后的斡旋留下余地，同时避免事态的恶化。以海上执法能力而言，成立50多年的韩国海洋警察训练有素、装备精良，在同日本海上保安厅的对抗中尚且占尽上风，何况面对五龙闹海、职权不明、装备参差不齐的中国海事执法部门！而且，就在济州海军基地的附近，韩国海洋警察的大型码头正在紧锣密鼓的建设之中，其可停靠5000吨级的舰船，在世界海岸警卫力量中都可以说是一流的。可见，重复建设海军基地绝不是为了应对小规模的岛屿争端。按照基地建设计划，一旦建成，将可以部署独岛级准航母两艘以及大型宙斯盾驱逐舰，美国航母和核潜艇也可以以访问、演习、临时布置等种种借口驻泊此地。到那时，韩国海军凭借济州的地理优势直接前出太平洋，钳制中国和日本两大强邻，走向深蓝的大洋海军之梦就可以实现。而美国控制西太平洋，特别是中国黄海、东海的能力也将显著增强。这，才是今天韩国军方和政府不惜采取断然措施拘捕示威者，强力推进基地建设的根本原因！
      济州岛海军基地建设的尘埃尚未落定，但是我们却可以清晰地看到一股以国家利益为借口的狭隘民族主义情绪和冷战思维的沉渣泛起。在这场看似民间维权斗争的事件背后，涌动着历史的、文化的、政治的暗流，发人深省。我们不能忘记：70多年前，正是从济州岛基地起飞的日本海军木更津航空队的零式飞机轰炸了中国南京，揭开了一场惨绝人寰的大屠杀的序幕。一座军事基地化的济州岛即使美丽依旧也很难成为真正的和平之岛！

王天泉 tianquan@jejuchina.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