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工作的缘故，几乎每周都要远赴一趟城山。当枫林尽染，才恍然大悟，自己还未曾仔细领略过城山一带胜景。只是每周都会隔窗对望近在咫尺的日出峰，也终无缘一登，更不消说其它地方了。

时序已入孟冬，城山的风也愈发肆无忌惮。一个温暖慵懒的午后，忙里偷闲，在同事的提议下，便驱车来到了涉地岬。在景点指示牌上初见此名，心中难免好奇：在这个略显古怪的名字，会承载着怎样一番风景？带着这些疑窦，开始了我的“涉地之行”。

섭지코지(Sopjikogi)是这里的韩语名字。섭지(Sopji)是此地的古称，汉字即“涉地”；코지(kogi)则是济州方言，意为深入海中的陆地，恰与汉语中的“岬”同义。沿着蜿蜒的小路，漫无目的地行在陌生里，呼吸着微带凉意的空气，心也便随之放空。也许是因了季节，游客寥落，却给此时此刻凭添了些许安宁。

深蓝的海水以亘古不变的方式抚摸着岩石，一如巧匠的手，雕琢出无数精妙绝伦的杰作。这些饱含着自然神力的珍品陈列在曲折的海岸，向朝觐者诉说着来自往昔的神话。济州人为涉地岬撰写了凄美的爱情神话——仍是那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还有那情窦初开的龙太子。一次无心的沐浴，便使龙太子辗转反侧，誓娶仙女。龙王无计，许以百日。佳期良辰，天不作美。风急浪高，仙女未至。质问龙王，答因汝心，汝心未诚，上苍降罪。听闻此耗，黯然神伤，重游旧地，倏化磐石，永世守候，以证此心。神话业已远去，如今唯有那块仙岩兀自伫立，岁月将数万年来的日光凝聚在它的周身，调和出黑中透红的深沉。也许他仍在守望佳期，也许他早已心如死灰。后来人无端揣测，揣测这份来自荒古的至死不渝。只是今天的阳光揉碎在海面，随波荡漾间，便稀释了一丝初冬时节的肃杀；这片海，也就不再那么死气沉沉。

▲ 图片提供：济州道政府

继续前行，一段缓坡之后，一片开阔的平地映入眼帘。稀疏的建筑点缀其间，别具一种沉静，一种端庄。白色的教堂与黑色的石墙相映成趣，他们是不同文化的传道者，淋漓尽致地展现着各自独特的魅力，虔诚的禁欲和原始的野性默默地对抗着，定格在这一帧画面。不远处的灯塔静静注视这一绵延了数千年的难题，没有给出答案。这个伴随人类始终的矛盾，在漫长的历史中演绎过数不胜数的悲欢离合。直到今天，我们仍在期间左右摇摆，只是讨论的主题已越发俗不可耐。

踏着铁质台阶，登上灯塔的瞭望台。涉地岬全景一览无遗。海风拂面，清爽沁心。这是自然的恩赐，是净化心灵的药剂。日出峰与我隔海对望，另一种角度，另一种姿态。透过玻璃窗望着它，给我一种永恒安详，一种涅槃寂静，任凭分吹雨打，岿然不动。而现在，它睥睨波涛汹涌，俨然是一位身披甲胄的斗士，万般困难，齑粉脚下。这是一幅理想人生心态的画卷：人自立于天地之间，外表泰然自若，内在斗志昂扬。只有这样，生活才会如涉地岬这般景明和畅。

当思绪结束翱翔，我再一次环顾涉地岬风光，另一个难题突兀地打碎了我悠然的心湖。一座不伦不类的建筑蹲坐在涉地岬的尽头，恰好挡住了对岸的日出峰，与这份旖旎格格不入。好似正当你兴致勃勃地要与自然合影，快门按下时才发现，一个丑陋的陌生人不识趣地出现在镜头前。这是新生野蛮文明的肆意妄为。商品经济的铜臭气侵略并笼罩了一片一片净土，也腐蚀着人类对于美的原始感受。人文与自然的和谐似乎只是一句响亮的口号，诸如此类的“煞风景”却早已比比皆是。

我悻悻地踏上了归途，不愿再回眸片刻。可那个愚蠢的建筑还是烙在了脑海最深处。这里曾是数部影视剧的背景，是唯美的代名词。从今往后，人们会对此地作何评价，可能见仁见智。但于我，已不言而喻。

 

郝经纬  qdhaojingwei@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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